如今
書法圈中不時會冒出“危機來臨了”的聲音,加以分析,要么是想當然,“書法快完蛋了”;要么是泛泛而談,“喜愛書法的都是中世紀人物”;要么故作聳人聽聞,“我寧愿尊敬妓女也不尊敬書法家”,一時間偽命題流行。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人一生中不可能完全一路平坦,常常會遭遇一些大事小事,甚至不測之事,所以“憂”成為人的七情六欲中最基本的形態,進而確立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意識。人最終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應對態度:一是付諸行動,按照規律辦事,“小心駛得萬年船”;二是口號化,將“憂”放大至“杞人憂天”,整天就是“狼來了”的口號,到最后成了一種“假想敵”,覺得不來點虛的不足以忽悠人。危機口號化是最大的危機。
書法的發展如今確實面臨一些危機:核心價值觀缺失,書家各有各的“山頭”,各自的利益地盤;個人心態浮躁、人文精神空洞的精神危機;遠離漢字書寫、提筆忘字的傳承危機;制作、圖式等唯技術化的危機;書法遠離大眾,變得高高在上,脫離現實的危機等等。這些都屬于來自內部的危機。同時還有來自外部的危機,主要是對西學的盲目崇拜,無學術功力消化,生吞活剝,囿于轉述,加上無法與古典書論實現對接,不能在前人的基礎上升華進步,無自身的理解,更不用說創見,最終是書法理論由語匯而至體系出現異化。沒有正確的思想指導,實踐必然是盲目的。如果把所表現出的危機集中起來看,從根本上是急于求成和急功近利造成的。書法從過去的價值混沌到如今的利益明確,從實用到藝用,從市場化發展到極端功利化,可一分為三:一是形式化,涵蓋
美術化、裝飾化、工藝化,書寫性失去重心,本末倒置;二是商業化,為了迎合市場需要,投其所好,書法家變成資本家;三是娛樂化,通過各種嘩眾取寵的手段吸引人的眼球。
人必須時刻面對生老病死,到暮年常常會很感慨,名利、富貴,“神馬都是浮云”,能夠平平安安一輩子便很知足了。而上升到一定的理論高度,就是“世間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出于鼓勵的目的,通常會強調“逆境出人才”,實際上這因人而異。有的人必須得要人拿著皮鞭跟在身后盯著才能做事情,不易成功;有的人雖然意志堅強,但非得分出很多精力來應對,很難想象會有多大成果。“逆境出人才”有時是不得已,順境更能出人才。當然,順境有時會變成“逆境”。人有時處在過于優裕的環境中,坐享其成,便會醉生夢死,機能退化,庸庸碌碌。為什么上世紀的西南聯大中人能在炮火硝煙中堅持讀書,大師輩出、群星璀璨,而如今的社會卻放不下一張課桌,就連“要讀書”也變成一種口號?不難發現,所謂的“危機”最終總是和一些人相關,需要自身去面對和化解,判斷個人處在什么樣的潮流中,善于審時度勢。
危機就好比人的影子,有時隱藏起來,有時顯露出來,有時拉得很長,有時很短,但無時無刻不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類似話語從很多先哲的著作中常能讀到,社會沉淪的最大特征就是無恥文人招搖過市,“華風之弊,八字盡之,始于作偽,終于無恥”。有鑒于此,后人每每會感嘆“崖山之后,已無中國”。實際上,類似的批評不光現在有,過去早就有,以后也會有,因為這是人的本性: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人天生就會墮落,但人也會調節自身,否則社會就不可能進步。有提倡快餐飯的,就一定有唱反調倡導“慢餐飯”;有追逐功利者在,必定就有“反功利”存在;有提倡“全球化”,也就有反全球化。對危機的反思從未停止過,歷代書法大師對各自生存時代的批判從未停止過,很少有人直接會認為自己完全生活在一個“黃金時代”。正因為很多人對所處時代的不滿意,才著意尋求一種實現自我的方式,能夠表達自己的志向,以超越精神而實現。
危機一直存在,重要的是要面對、反思和解決危機,因為時代的改變,必須有不同的解決方法。有些危機需要個人去化解,個人不能解決的,需要“國家戰略”。簡體字與繁體字之爭,如果國家需要恢復也就恢復了,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國家戰略與民間狀態之間必須要保持有序互動。李世民推出王羲之,是國家戰略,需要確立一種“文化秩序”,順應了時代的潮流。孔子常說:“禮失求諸野”,黃宗羲的意思相近:“仁義存于草野”,就是說,民間有高人,實際上指明了中國文化內在的調節機制。國家可以扶持、引導,但不要強制干預。當然,如果強制改變,也會產生影響,就好比通商是一種文化傳播方式,戰爭也是文化的傳播方式,不過會是另一種結果。清代“文字獄”興起,最初是一種“危機”,但始料未及的是,造成考據興盛,最終促進碑學的萌發,見證了書法巨大的包容性,內部能夠實現轉換調節。
時下最大的危機就是流于空談,從不付諸行動。私下里在飯桌上說得義正詞嚴,回到現實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就連自己也做不到。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每個人要努力完成個人使命,把文化傳承下去,傳不下去就是斷裂。面對已有的斷裂,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書法始終存在優勝劣汰,與人的生老病死是一樣的,新陳代謝,永不停息。書法經典的標桿無法動搖,始終成為現實的參照系。時下有一種所謂的“書法邊緣化”論調,書家們總把責任推卸給外因,是否也該從個人身上找找內因呢?當書家的社會職責逐漸解脫后,書法存在的意義是什么?似乎可以變成一種與社會功能無關的藝術語言、技巧方法,自說自話,無法表達書家自我的精神世界,更不用說寫出經典之作。必須深知一點,書法是孤獨的。因為各種傳媒的推波助瀾,書法不再是一種純粹、獨立的精神行為,這在很大的程度上使孤獨者的事業變成了大眾共同參與的狂歡活動。書法因為書家的孤獨而出現經典,成為文化核心,因為熱鬧而沉淪,這就是邊緣化的根本原因所在。危機存在的原因最終歸結到書法家本身,不管怎樣,最終被淘汰的不是文化本身,而是個人。
□薛元明
注: 本站發表文章未標明來源“成功書畫家網”文章均來自于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系我們刪除,聯系郵箱:104778094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