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

 

　　何家英的藝術創(chuàng)造，已成當代中國畫界一個必須讓人關注讓人思考的極有意思的現象，人稱“何家英現象”。這是一個什么現象呢？何家英年紀不大，至多“人到中年”，遠未到常規(guī)之成就定論的時候，但卻已有大量定評之論；不僅有定論，而且“好評如潮”；不僅“好評如潮”，而且至評極高；不僅至評極高，且多為重量級評論家所論！

 

　　前兩年，在上海美術館舉辦何家英個展的時候，何家英的藝術就已征服了觀眾。一批來自全國各地的美術家、評論家們對何家英的評價讓我都覺得震撼。例如阮榮春說，把何家英的人物畫放到歷史上看也毫無愧色。何家英的藝術凌跨群雄，要超越他很難很難。郭小川說，何家英的工筆人物畫是中國工筆畫史上的一座大山。牛克誠則認為，何家英是中國當代工筆畫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張曉凌評價道，何家英的人物畫每個細節(jié)都沒有毛病，這是當代畫家很難超越的。新時期美術一浪接一浪，但他與任何浪頭都沒關系，我行我素。他的作品在持續(xù)發(fā)展，每個階段都有代表作。這在當代美術史上幾乎是唯一的。陳傳席說，何家英的畫給人以震驚，好！就一個“好”！他是當代工筆人物畫最具代表性的畫家，寫美術史是繞不過何家英的。他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時代。劉驍純不僅說了何家英是新時期乃至共和國成立以來最杰出的工筆人物畫家，而且還特別補充了一句：“不是之一”……我參加過包括本世紀杰出的在世與不在世的許許多多畫家們的藝術研討會，但像對何家英這種不僅在世而且還頗為年輕的畫家的如此至高幾至無上的評價，可真是唯一的！況且作這些從歷史角度(有的從“新時期”30年，有的從“新中國”60年，有的從20世紀，更有的從整個中國繪畫史)讓人震撼評論的，可都是些國內公認嚴謹的著名評論家！況且還是這么不約而同的一致！不管你贊成還是不贊成上述這些評論，甚至也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何家英的藝術，但你總得承認何家英及其藝術有著巨大的魅力。

 

　　何家英的藝術何以有如此巨大的魅力？

 

　　真要對何家英的成功作研究，搜腸刮肚，我還真為他總結不出一個訣竅，或者一個絕無僅有的思路來。真要說出一個道道來，或許就是何家英的藝術悟性實在太好。

 

　　因為悟性太好，何家英才執(zhí)著于自己對藝術的從小就有的極度的熱愛。他愛的就是藝術本身，愛繪畫本身。他喜歡形象，喜歡美，他珍視自己對生活的感受。既然自己是因為喜歡繪畫才去畫畫，我有什么理由不按照自己的愛好卻要按照人家的要求(亦如今天相當比例的畫家那樣)去畫呢？所以何家英有定力，有超強的定力。20世紀80年代初時，“新潮”就一浪接一浪地起來了，何家英不管這些，他只畫自己的畫，只畫自己喜歡的畫。人家在追“現代”，繼之又追“后現代”“后后現代”，追“當代”乃至“當下”，但他卻頑強地只表達自己。他從不逐浪！因為他的悟性是在藝術自身，而不在時髦。因為悟性太好，所以又特自信。80年代初，他這種“傳統(tǒng)型”(那時已是不折不扣的貶義詞)工筆畫近乎老土。但何家英堅信，美的就是美的，愛美是人的天性，20年后自己必定成功，因為大家都愛美。今天的畫界有幾個人有這定力？

 

　　因為悟性太好，而悟性又當然地只是個人的悟性，何家英就特別堅持只表現自己的感受。他以詩人般的心態(tài)去感悟人生，他的多愁善感的天性使他去發(fā)現和表現自然和人生中的美的傷逝：櫻的飄零，白樺的金黃，太行山初秋火紅的柿樹，那一個個花季中冥想、沉思的少女，那種寧靜、平和中的憂郁與凄美……他的畫面真的很美。何家英說，他喜歡小提琴，喜歡印象派的色彩，山地耕耘老農的脊背讓其感慨，藍天映襯下小白樺金黃的樹葉讓他心跳。他畫了他的心跳，他讓我們也心跳！這是悟性使然，當然又是藝術特性之使然。所有的藝術經典不都是這樣出來的嗎？

 

　　因為悟性太好，何家英執(zhí)著于畫面技藝的修煉。我們?yōu)槭裁聪矚g畫畫，不就是因為繪畫中美的形象、美的色彩和那些優(yōu)美的線條、舒服的結構嗎？幾十年如一日，何家英享受著色、線、結構和繪畫形象給予的美感。我們喜歡繪畫藝術，不就是喜歡這些形色線條與結構之美嗎？亦如喜歡音樂僅僅就是音樂的節(jié)奏、旋律、音色及由此帶來的心靈共鳴與聯想。何家英清楚地認識到，各門藝術各有其語言，繪畫語言的視覺感性特征必須充分發(fā)揮。同時，語言又是為表達意蘊服務的。所以他刻苦修煉，從工具材料的運用，到色、線、形的表達，一絲不茍。何家英畫了那么多的畫，每一畫面又千筆萬筆，可他的藝術竟無一敗筆！這就是功夫！數十年如一日練就的常人難以企及的本事！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卻又是真實的。

 

　　因為悟性太好，何家英才從不拒絕一切對自己創(chuàng)造美有利的營養(yǎng)。西方的寫實和色彩傳統(tǒng)滿足自己對形色的愛好，中國古典傳統(tǒng)的詩性哲理陶冶自己的心靈，水墨色線則讓自己的藝術典雅高貴。他喜歡文人畫，喜歡宮廷畫，喜歡敦煌藝術，永樂宮、法海寺壁畫也給他啟發(fā)。形色講究時他畫工筆畫，想瀟灑超越時他畫寫意畫，他將寫意的精神融入工筆追求空靈與超逸，他又用工筆的嚴謹避免寫意的簡率與虛空，在他的作品中無不透露出中國文化的典雅與西方藝術的理性。

 

　　……

 

　　你看，所有這些其實又都并不玄奧高深，何家英的這些追求亦不過常識而已。其實，真正優(yōu)秀的藝術都樸真平易。這讓我想到在上海美術館徐匡版畫展上，中國美協秘書長劉健對這位受到熱烈追捧的版畫家一段精辟的評論：“藝術的本質是非常豐富的，但是實際上卻又并非是復雜的。……(藝術)實際上非常單純和簡單。”

 

　　劉健的評語又讓我想到評論家李維琨對何家英中肯的稱贊：

 

　　中正平和，典雅博大，無與倫比！

 

　　在我們這個丟掉了藝術的常識以逐浪為能事的時代，無與倫比而又樸真平易的何家英無疑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