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子諤
“蜂腰鶴膝”的書法病筆
(筆者按:國畫中也有“蜂腰鶴膝”之病筆。參見《黃賓虹畫語錄》,在此不贅言),是在傳為“書圣”王羲之所撰的《健壯》篇中提出來的,是在未能用“屈腳之法”寫“鳥”“焉”“為”“烏”和用“踠腳之法”寫“鳳”“飛”“凡”“氣”之類的字時,用筆不當,易使字的“腰”部細弱如“蜂”而故名;另,在未能用“立人之法”寫“亻”“彳”和“急引急牽”之法寫“日”“月”“目”“因”之類的字時,因筆遲墨滯,而造成點畫相接處,“墨豬”隆起如“鶴膝”而故名。染此筆病,絕無“筋節拿拳,勇身精健”的“健壯”體貌,而存纖弱虛怯或隆腫如癭之病態。“致令觀者不怡”而喪失其審美價值。
那么,“蜂腰鶴膝”的詩律病聲又是怎樣的呢?
“蜂腰鶴膝”的詩律病聲相傳為南朝梁沈約提出的。宋魏慶之《詩人玉屑·詩病》卷十一載:“詩病有八:一曰平頭,二曰上尾,三曰蜂腰,四曰鶴膝,五曰大韻,六曰小韻,七曰旁紐,八曰正紐?!逼湓徑庠疲喝浣詽嵋艋蜇坡?,而中一字為清音或平聲者,謂“蜂腰”;反之,全句皆清音或平聲,而中一字為濁音或仄聲者,謂“鶴膝”?!胺溲诙植坏门c第五字同聲;鶴膝,第五字不得與第十五字同聲?!?/DIV>
上述“蜂腰鶴膝”詩律之病,對書法實踐和書法鑒賞會帶來怎樣的啟迪和體悟呢?
首先,我們可以通過一種特殊的心理感覺,將聽覺范疇的聲帶振動與否的清音和濁音,通過想象、聯想,轉變為視覺范疇,使其具有與視覺形象相仿的清潤、細狹和濁重、粗脹,從而使我們領悟到律詩中的“蜂腰鶴膝”之病聲,領悟到與書法中的此種病筆有著頗為相類的曲徑通幽的竅奧。如此,我們便通過聯想將清音喻為白居易《琵琶行》中“間關鶯語花底滑”那樣的清潤細滑,而將濁音喻為“幽咽泉流冰下難”的艱澀濁重。前者的“清潤細滑”自然易于形成“蜂腰”的細狹,后者的艱澀濁重無疑易于顯現“鶴膝”的粗突。平穩清潤的陰平、微微上揚的陽平所構成的平調和大落大起的上聲、急轉直下的去聲以及遽然收束的入聲所構成的仄調之間,由聽覺挪移為視覺的通感,從而造成“蜂腰鶴膝”的道理與清、濁音頗為相類。魏晉南北朝時期,無論在視覺或聽覺的審美經驗中,都突出地感受到了在空間的視覺形象和時間的聽覺形象里,存在著可以相互溝通或轉換的感覺。律詩作法的音律之病,以視覺形象的“蜂腰鶴膝”名之,這本身就是勝于雄辯的說明。此外,中端“蜂腰”般的突然細狹和如“鶴膝”般的隆腫如癭都會令人感到頗不愉悅———具有負面的審美價值,故稱之為“病”。
其次,在通感這樣一種特殊心理感覺的基礎上,聲調相同的字或詞為什么比聲調相異的字或詞顯得更加突出乃至粗重,進而出現“蜂腰鶴膝”之病聲呢?西方“格式塔”心理學派奠基者之一的韋太默提出了一個“相似性組合原則”,即在視覺審美范疇以及由此而引起的諸多通感的審美范疇中,那些看上去使得某些部分之間的關系要比另外一些部分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的因素。而這些使某些部分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的因素或凝聚力量,便是某些部分之間存在著視覺、聽覺等方面的某種相似性———正是這種相似性使得他們彼此之間相得益彰,從而顯得更加突出、更加顯彰而凸現出“蜂腰鶴膝”的病態現象來。因此我以為,王羲之在他的《蘭亭序》中,將二十多個“之”字寫得體勢各異、風神皆殊、臻于玄妙、達乎極致,可否認為他已經穎悟到了單一而呆板的相似性將會招致篇章布局上的“蜂腰鶴膝”,而采取了峻嚴的規避態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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