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象者
許久未逛古籍書店,春節(jié)閑來無事,愛書慣性順腳一窺,店中新書顯目處皆鑒賞類圖書,大受驚嚇。例某省出版社出版某“鑒賞家”論——近期上海博物館海外宋元畫鑒賞,裝潢精美且厚重、售價不菲,隨手翻閱其他數(shù)本,文字、插圖彼此雷同,系新時期生殖旺盛,“多胞案”也。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文玩字畫本是一大染缸,誰都可以談古論今,誰都可以分一調羹,誰都可以鑒賞真?zhèn)巍.斚鲁鰰鴦t是最佳媒介,蓋因為除圖謀發(fā)財外捎帶功成名就,一冊在握,稱道于同行。于是乎,一把剪刀,一瓶糨糊,加之互聯(lián)網(wǎng)打上關鍵字節(jié)搜索,Enter數(shù)秒,應有盡有;道德觀尚存又怕惹官司侵權膽小者,則另注“本文引自某書某章節(jié)”、或書尾“本書感謝某某論著”;于是乎,皇皇幾十萬巨著炮制出籠,此非偽劣食品、藥品,吃了要死人的;亦非兇猛厲器,要傷人制殘的。況古訓:千古文章一大抄;讀者不過花倆小錢,文亦無錯,對簿公堂料你也沒這能耐與時間。
曾經(jīng)有某鑒賞大家私下對筆者論鑒賞之道有五:一曰鑒賞通才沒有,說有鬼才信;二曰要用手摸過,只有過手才有感覺,此最為要點;三曰要花自己的錢,只有“肉里分”才知道謹慎,肉疼;四曰始終存疑,尋找可靠事實依據(jù)駁倒自己的懷疑;五曰手上要有真貨藏品,可以比較。此真良言。民國京華琉璃廠繁華,哪一個不是如此經(jīng)過。又談及鑒賞字畫,回憶舊日學徒,師傅需察看各自秉性,專囑臨習某家、某派書法、繪畫等,待“蘿卜干飯”吃上數(shù)年,弄通筆墨步驟,師承來源,歷代朝廷年號、書齋號,收藏印章、裝裱風格等悉數(shù)背誦,方才出道。某君談及“文革”期間在某國營文物店坐堂收購字畫:那時不要太謹慎喔,如收錯東西,那一定是思想上或階級立場上出了毛病,因為那是人民的血汗錢,國家財產(chǎn);哪像現(xiàn)在,五字執(zhí)筆法都不懂,毛筆都提不起來,鑒賞印章印文不識,家徒四壁無精品收藏,僅根據(jù)畫冊就出書,實妄言。
又鑒藏大家吳湖帆、謝稚柳、張大千、徐邦達、啟功等哪一個不是書畫大家,鑒賞作品,考證清晰,條理分脈言之有物,其鑒賞目力源自手上有工夫,家有豐富藏品,但談及鑒定字畫,謹慎又謹慎,出書則寡也,不過數(shù)本。
行文至此,得罪眾多,友人勸告:為人厚道點,斷人財路,你不怕拍磚。筆者不怕,仍舊告曰:趕緊住手,這不是你玩的!況且浪費紙張,消耗能源,費人錢財,占人時光,誤人子弟,無異于不恥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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